採訪前語:
台灣的新冠肺炎疫情已經逐漸趨緩,已經有將近1個月完全沒有本土案例出現,但這幾天零星出現的幾個「境外移入」,還是讓台灣出現了一些小小的不安,甚至怒罵這些從國外回來的人。
只是這波疫情從2月底才開始全球爆發,加上症狀多變,很少人能在一開始的時候,就能馬上知道自己是「新冠肺炎」;而待在國外時,身旁的人一副「無所謂」的樣子,也容易讓人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緊張,而這些,都是身在台灣的我們很難想像到的。
在國外2次都診斷流感,醫生還擔保:你是台灣人所以會沒事
今年20來歲的Rita,在歐洲留學的時候,遇上了自己沒想過的這場全球災難。
2020年1月21日,台灣出現首例新冠肺炎的確診案例,當時是過年前夕,台灣疾管署緊急在晚上6點召開記者會,宣布這個不幸的消息;而當時人在國外的Rita也收到了相關資訊,心裡便開始緊張起來,畢竟她也經歷過2003年的那場SARS,有預感這次可能不會這麼容易就結束。
「我自己滿注重防疫,在歐洲也特別拜託身邊的朋友戴口罩、勤洗手,對在台灣的外國朋友,我還花了好多天說服他們戴口罩,那時候是Chinese New Year,他們還到處在亞洲玩,到泰國、印尼⋯⋯我就拜託他們,在飛機上一定要戴口罩,回台灣一定要注意自己有沒有症狀。可是他們出去也不會在意。」Rita在接受《Heho》專訪時,無奈的說。
但因為那時候歐洲的疫情還很緩和,所以Rita也只能先放寬心,但卻沒想到事情才正要開始。
2020年2月中,Rita開始出現乾咳的症狀,雖然當時當地公布的確診數只有兩位數,但她非常不安。
「我記得台灣疾管署有說,最嚴重的症狀就是乾咳,大家要小心,所以一乾咳我就很緊張,跑去詢問一些學校的教授,甚至是詢問當地的藥局,但所有人都告訴我,『這是流感』,因為那時候在西班牙是流感季節,咳嗽對他們來說是很小的事情,他們根本完全不care。」Rita說。
聽到大家這樣說,Rita也只能先放下心,但告訴自己,等等看幾天,如果就是沒有好轉,那真的要就醫;而那幾天反覆咳嗽,已經數不清咳了幾次,甚至只要一躺下就會咳嗽,沒辦法躺著睡覺,一定要側睡或是半坐著睡,「真的是滿痛苦的。」
就這樣又過了幾天難受的日子,Rita還是去了醫院,但醫生看診後診斷「就是一般的流感」,「真的,他們甚至還開證明,強調『這個人沒有COVID-19』,這個證明我都還留著。」
拿了咳嗽藥水回家後,Rita開始頭痛了4、5天,但她過去從來沒有頭痛過,心裡懷疑但不確定。「我不會痛到沒辦法思考,不會到不能行動、不會到不能做事情,但有點脹脹的,就知道自己要休息了。」
又過了幾天的晚上,Rita出現第二個症狀:發燒。雖然只有攝氏38.2度左右的低燒,但盜汗很嚴重,流非常非常多的汗。當天晚上她嘗試去就醫,只是到了醫院門口,卻直接被趕出去。
「他們連看我都不願意看,因為那時候WHO已經道歉、說疫情低估,整個確診數也開始增加,醫療人員都很害怕,我這樣又發燒、又顫抖的進來,他們根本直接把我趕走。」Rita說。
後來Rita實在沒辦法,拜託當地朋友幫忙打政府的防疫專線,打了3小時都沒有人接,內心無奈、焦慮,而且害怕。決定放棄前他們試著打了最後一次,一接通就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,但接下來的對話卻讓他們傻眼。
「為什麼我們打了3小時都沒有人接?」
「喔,因為太多人打進來,你有什麼事嗎?」
「我發燒了,還一直有咳嗽的症狀,不知道是不是COVID-19?」
「幫你轉給醫療專業人員。」
⋯⋯嘟⋯⋯嘟⋯⋯
「嗨,怎麼了?」
「我發燒了,還一直有咳嗽的症狀,不知道是不是COVID-19?」
「你從哪裡來?」
「台灣。」
「那你不是COVID-19。」
「⋯⋯你怎麼知道我不是?是用我的國家來判斷嗎?」
「對啊,台灣很安全啊。」
Rita當下非常傻眼,但就說「OK」,然後掛了電話,繼續待在家裡休息。沒想到睡了一覺後,隔天就退燒了,她也想,「既然2位醫療人員都說我沒有,那我可能真的就是沒有。」
放下心之後,症狀並沒有好轉,咳嗽藥水也沒有改善咳嗽,持續又咳了2、3週之後,轉濕咳、帶有黃色的痰,雖然量都不多,但Rita又出現了第三個症狀:鼻塞。
「在當下,除了鼻塞之外,我就發現我失去味覺、嗅覺,本來是覺得可能是鼻塞造成的,但6、7天之後鼻塞結束,味覺、嗅覺卻一直沒有恢復。到現在我都還有,味覺差不多有70%的恢復了,但嗅覺只恢復40%左右。
然後伴隨鼻塞一起出現的,還有胸悶,Rita說,她一直到現在都還有胸悶的症狀,不過是那種有時候出現,有時候沒有的,不是一直都處在胸悶的狀態,但還好沒有呼吸困難。
「悶的感覺,就是在胸部的中間,感覺很緊,好像有東西掐住、壓著,也不是痛,就是壓著,其實不是很痛,有時候才會出現,而且都不定時的。」
而這種種的症狀加在一起,加上歐洲的疫情也越來越嚴重了,Rita終於下定決心回台灣。
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中了,當下在台灣被確診是非常震驚的
Rita在3月中的時候回到台灣,填了健康聲明表,寫了所有在國外發生的症狀,進行鼻咽採檢,然後搭上防疫計程車回到自己住的地方,過程中都沒有接觸在台灣的家人、朋友。
結果隔天,疾管署就打給Rita,說要送她到醫院隔離,同時做更詳細的檢查,並派了救護車過來。
「所以我是中了嗎?」
「沒有沒有,我們只是要做更詳細的檢查。」
Rita說,在確診之後回想這個過程,她不知道到底是疾管署怕她會覺得焦慮,還是當時真的沒有確診,總之接完這通電話,她覺得應該很快就可以結束了,只打包了2、3天的行李,沒想到這進去,就住了幾個月。
到了醫院之後,Rita先被帶去抽血,然後採檢痰去檢驗,隔了一天半之後,他被通知,「你確診了。」
「當下我真的是非常的⋯⋯震驚。其實心情上,擔心的第一個不是自己,擔心的是潛伏期間,我所接觸到的朋友,就是我的室友跟認識的朋友。我自己是都有戴口罩啦,但他們外國人,不戴口罩是習慣的。」Rita說。
Rita說,「台灣人還是會以台灣的人的角度去看待整個全球的疫情,其實我們留學生真的不是故意要把病毒帶回來,我們真的是不知道,國外的狀況真的不是像台灣一樣。」
而進入醫院之後,原本Rita只有吃抗生素,但胸悶的狀況滿嚴重的,醫師就有問她要不要吃肌肉鬆弛劑,「醫生說有可能是因為病毒影響肺部,肺部的肌肉可能有發炎所以才會痛。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,吃了藥之後有好一點,但沒有完全的不見。」
不過Rita有另一個確診的朋友,有服用奎寧,「那時候我們也知道這可能有心臟方面的副作用,但醫生也非常仔細追蹤他的身體狀況,也有做心電圖,沒有任何副作用;但吃完七天的療程,他的狀況沒有好轉,所以也停掉了,就繼續服用抗生素,而我自己也是2週抗生素療程結束就停藥。」
而當初只有帶2、3天的行李進入醫院,沒想到變成3、4個星期,Rita這時也不得不通知家人,請他們送來新的衣服、內衣褲等。「因為我們這裡沒有辦法洗衣服,衣服什麼的都是一定要換,而換下來的都是要丟掉的,所以其實一直不斷的在丟東西。」
不過雖然在台灣住院已經超過1個月,症狀還是沒有完全好轉。「其實我一開始也不知道這些就是症狀,只覺得奇怪,怎麼會突然鼻塞,然後就失去味覺、嗅覺,結果鼻塞好了,味覺嗅覺還沒好。其實說實話也是直到我確診之後,才開始慢慢有人知道。一開始都還沒有人知道。」
回來台灣之後,Rita的確診朋友也問過她,「你是不是也失去味覺嗅覺?」兩人開始爬文件,結果發現最早是英國開始發現這個狀況,但台灣那時候很少報導,後來她也跟醫生說台灣蠻少人知道這件事,「醫師說對,是你們這一批的進來的比較多這樣的狀況。」
雖然失去嗅覺、味覺,看起來沒有什麼殺傷力,但Rita說,「這其實是非常、非常痛苦的,在醫院的時候,食物是一個慰藉、一個樂趣,但你失去感官,其實真的是滿辛苦的,聞不到任何的東西、嚐不到任何的味道,這個感受很奇妙的。」
「我那時候吃巧克力完全沒有味道,後來有越來越好,基本上是症狀開始之後2.5週,才變得越來越有一點點感覺。我會發現自己有好轉,是因為我吃比較重口味的東西,覺得好像有一點的感覺,我也嘗試吃酸的,像是橘子,有感覺好像有一點甜甜的,但我吃不出來那是什麼味道,感覺很奇怪,真的很奇怪,變得非常遲鈍。」Rita說。
不過在住院1個月後,Rita覺得味覺好了大概70%,但嗅覺大概只有40%,「我聞東西要非常、非常靠近,就是要快碰到食物才會聞得到,有一次護理師進來就說,『你房間全部都是食物的味道,你聞得到嗎?』我說我聞不到。」
雖然症狀好得很慢,但Rita還是對台灣的防疫、醫療充滿了感謝,她也捐了7、8管血液跟痰液給防疫中心做研究,「這個病毒未來可能像流感一樣,年年都再出現,但我們的案例是很少的,出院的也相對的少,所以這些症狀、疾病資料都是很重要的追蹤,真的希望我也可以在這裡幫上一點忙。」
採訪後記:
在文章刊登的前一週,Rita已經順利的三採陰性出院,並開心的回家跟媽媽過母親節。在出院前夕,她非常激動而且感謝,而能夠呼吸到外頭的自由空氣,也讓她表示,真的很謝謝我們的台灣防疫隊!
文/盧映慈 圖/何宜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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