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球新冠肺炎疫情在 6 月底正式突破 1000 萬人感染,50 萬人死亡,進入 7 月之後,每天仍以新增確診超過 20 萬人的速度不斷飆升;幾乎天天在刷新新增確診的最高紀錄。
在這個疫情開始之後,很多人才突然意識到,台灣的醫療體系雖然優秀,但防疫靠的不完全是醫療體系。楊志良就直言,「醫療水準跟公衛水準,完全是兩件事。」
2009 年出任台灣衛生署(今衛福部)長,是第二位非醫師出身、純公衛體系的學者署長,楊志良曾親手改革過健保體制,也批評過台灣的醫療體系「不健康」,直言敢說的性格早就已經深入人心,也常常一語中的。
在分不清公衛跟醫療的狀況下,看到各國忙亂不堪的防疫,悠然坐在沙發上的楊志良不疾不徐的說,「如果將來全球有 1 億人感染,1 千萬人死亡,我一點都不會驚嚇。」
與其他公衛學者不同的是,因為參與過制定政策的那一方,楊志良在這場全球災難性疫情中看到的不只是被遺忘、忽略、犧牲的醫療體系崩潰的樣貌,也不只是人類科學永遠趕不上病毒變異的無助,而是歷史總不斷重複的過程,因為「人性」依然難以改變。
影響疫情的是沒有進步的人性,疫情影響的是充滿算計的政治
「只要疫苗還沒有發明、還沒有大規模施打,這樣子拖下去,全球一定慘。你們知道 2009 年 H1N1 大流行的時候,全球有多少人感染?要不要Google一下?10 億人感染!那我問你,H1N1 病毒感染力比較強,還是新冠病毒比較強?說未來有1億人感染,有什麼好驚嚇的?」楊志良說。
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判斷,楊志良直言,是因為「人性」。這種歷史性的疫情已經來過好幾輪,從 1918 年的西班牙流感、2003 年的 SARS,2009 年的 H1N1,到 2020 年的新冠肺炎,明明就已經有好幾次的經驗,為什麼每過一段時間都還是會陷入困境中?
「人類是萬物之靈,但人類已經打破了整個生態的平衡,從 1970 年代到現在,人類消滅了超過 40% 的物種(備註:2018 年數據,人類已使 83% 的野生哺乳動物和半數植物消失)。」
楊志良說,但所有的生物,都是靠別的生物去存活。每一個生物都要靠另外一個生物去抑制,這樣生態才會平衡,一旦人類打破了平衡,大自然就必須靠其他的方式來回到平衡。
所以這次的疫情來自人類自滿、揮霍的心態:大肆破壞大自然的生態、隨意跟野生動物接觸,導致新的病毒產生;而這次的疫情,也讓人看到各國荒謬的防疫行動,十分的可笑。就像世界衛生組織總幹事譚德塞說的,「其實唯有健康的身軀跟健全的醫療體系,才是把握人類幸福的根本。」
在楊志良看來,疫情之下,有能力抉擇的國家還在靠「醫療人力」苦苦維持平衡,但越沒有能力防治的國家,它越乾脆兩手一攤,完全開放國境,等於讓生態鏈自己去達到平衡,「我既然沒有能力讓大家不要病死,那最起碼不要讓人家餓死。」
「就像『檢傷分類』,急診檢傷是要救『最危急的人』,比如心臟暫停;但打仗時是反過來,先救『能夠救的人』。現在但總共有 100 個人,只能救 40 個人,我就是救『能夠救』的 40 個人,因為先救重病的 60 個人,能夠救的 40 個人就要放棄了。」楊志良說。
談到這個,楊志良也嘆了氣,「資源有限,但生命要繼續維持,以前日本有一部電影叫《楢山節考》,就是把 70 歲以上的老人,冬天放在山上凍死。對不起啊,救不活的人,只能不好意思了。」
但在這樣的「檢傷分類」底下,原始社會存在的弊端也一一浮現,義大利財務狀況不良,長照體系早已撐不住,所以先感染、先死亡的都是老人;美國感染者則以黑人、低收入者居多,楊志良略帶嘲諷意味的笑笑,「說穿了就是貧富差距。」
楊志良說,其實美國疫情會這麼嚴重,最重要是貧富差距、是階級的問題。2001 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 Stiglitz 寫過一本書叫《不公平的代價》,就是在談美國的貧富差距,「美國是『Of one percent, for one percent, by one present.』美國被 1% 的人擁有,被 1% 的人統治,貧富差距已經大到沒有救了。」
所以在這種情況下,健康被認為是個人的責任,曾在美國攻讀 4 年博士的楊志良很有感觸,「你有錢就醫,沒有錢就算了。」
而台灣要控制得住疫情,甚至能在疫情之後盡快復甦,就必須看懂這樣的國際情勢。
因為一個國家控制不住疫情,失業率飆升、犯罪率飆升,很可能會把焦點轉移到國外,對其他國家發動戰爭或是國際情勢的杯葛,而看起來安全無虞、很幸福的台灣,很可能會成為其他國家的目標。能不能守得住,或是能不能在全球經濟崩壞中活下來,就要看接下來的政策是否能完整。
台灣目前守住了,但要永遠「挫哩等」
不過楊志良認為,台灣在最早、還搞不清楚「新冠病毒」是什麼的時候,利用施打流感疫苗、流感快篩等工具,讓疫情沒有直接大爆發,其實是非常聰明的。
也幸虧台灣在第一步走對,所以一直到現在都還算安全,而且乾淨,還有一段時間可以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。
「一直有人講要普篩,要看社區裡面到底有多少人無症狀感染、帶原,但我相信我們是真的很乾淨,為什麼,因為我們台灣的開業醫師喔,絕對有能力去發現問題,轉診到大的醫院處理,所以我比較有信心我們真的是乾淨的。」
「但你要好好了解自己內部的狀況,台灣是內部最乾淨的,但最乾淨反而是最危險的地方,反而最沒有群體的免疫力;永遠要『挫哩等』,永遠要戰戰競競的,所以陳時中不得不採取一種不敢隨便開放的態度。」楊志良說。
而到底台灣為什麼會這麼乾淨?楊志良認為指揮中心一直沒有去認真分析這一點,「我認為可能有 3 個原因,第一是台灣人有特殊免疫力,第二是我們防疫真的做得很好,老百姓提高水準,第三是純粹運氣太好。如果是運氣太好是最可怕的,因為運氣不可能永遠好。」
其實台灣在疫情爆發以來,早已數度遇上危機,1 月底時,鑽石公主號曾停泊在台灣東北角,船上旅客下船到基隆、雙北逛街,但沒有爆發感染,反而是船舶到日本後馬上爆發大規模群聚感染;確診的外籍看護在台北、桃園搭車旅遊,也沒有爆發感染。
案 379 的酒店女公關,接觸者共 123 人,但全部陰性;清明節公佈了 11 個高危險地區,但也沒傳出任何感染;磐石艦的艦隊感染,國防部召回程序出現大漏洞,沒有直接強制管理,但接觸者也全部都陰性,原本讓人擔憂的「女朋友」接觸者也安全無事。
「這是奇蹟欸!應該要好好研究為什麼,所以我一直希望疫情指揮中心提供一個資料,我們的疫調就是年齡、性別、地區等,但少一個『職業別分析』,我的印象裡面,沒有一個農夫得到新冠肺炎,也沒有聽到一個修馬路的工人,或是建築工地的工人,我認為陽光可能是消滅病毒最好的良方。」楊志良說。
楊志良說,如果陽光真的是防疫良方,封城、都待在家裡不准出去是錯的,應該在有陽光的時候,保持社交距離,大家走在馬路上。
所以台灣接下來要做的,楊志良認為有 3 點,一,認清國際情勢,二,分析台灣防疫的獨特之處,三,提振經濟。「要用內需來滿足經濟的需要,哪一個國家有足夠的內需?而且內需只是錢在台灣流動,外面的錢進不來。」
楊志良認為,未來開放「旅行泡泡」(Travel Bubble)是必要的,「我很乾淨,你也很乾淨,上機前、下機前都採檢,用電話追蹤,這個就可以人進得來。所以我們應該主動的去跟紐西蘭等比較乾淨的國家互惠。」
「旅行泡泡」(Travel Bubble)
又稱為空中走廊、空中橋樑(The corridors (also called ‘air bridges’) )是世界旅遊組織提出的方案,他們建議,針對「相同疫情程度」的國家,可以互通往來,並且能透過發行「健康護照」,還有在機場、飛機上進行良好的溫度檢測、強迫戴口罩,來維持一定的疫情控制。
而事實上,指揮中心也在積極洽談跟其他國家的互惠方案,不過隨著全球疫情的升溫,還沒談出結果。
不過雖然現在全球疫情持續飆升,楊志良還是說,「我們還是要樂觀一點。台灣會受到很多幫助。」
像是過去醫療受到義大利人幫助很多,「基本上台灣的醫療奉獻獎都是義大利人得了。『吃人一斗,還人半口』,所以呂若瑟神父那時候幫義大利募款,台灣人就捐錢,我原本幫他設定募 1 千 1 百萬,就是 1 萬個 N95 口罩,結果一個星期就募到 1 億 6 千萬,捐助者超過 3 萬人。不只還半口了,還好幾斗。」
楊志良說,「台灣人很偉大,一定會有福的。」
文/盧映慈、王芊淩、林以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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