凍不住的靈魂!免疫學副教授朱清良走出陰霾,正面迎接「漸凍」人生

「當被確診是漸凍症的那天起,我的人生注定是一個失能和失去的過程。」一早醒來手不能動、過一陣子發現腳也動不了,軀體日復一日的衰退,生命明明應該漸漸發光發熱,卻像是被推下懸崖般,提早簽下了生死狀。

台灣大學醫學院免疫學研究所副教授朱清良在 2018 年發現自己的右手手指麻麻的,連手拿碗筷子都不自覺的顫抖,慢慢的連整隻手臂都無法舉高。原以為只是 50 肩所致,卻在短短的時間內連左手也無力,住院檢查被診斷是罹患了「肌萎縮性側索硬化症 (ALS) 」。

對民眾來說,「肌萎縮性側索硬化症」是一個陌生的病名,其實它就是一般人所熟悉的「漸凍症」。患者的肌肉會逐漸萎縮,一直到完全無法動,連話也說不出,但心智卻仍然正常,也一樣有癢、痛、冷、熱的感覺, 只是靈魂被禁錮在身體裡了。

家屬的兩難抉擇!「要不要氣切」是漸凍症家庭常見難題

採訪當天,發病 5 年多的朱清良,在看護陪同下坐在輪椅上從住家 3 樓搭乘電梯下樓,當時才做完氣切手術 2 個月,看起來雙頰紅潤、氣色不錯,雖然無法說話,卻看見他用唇語說:「你好!很開心見到妳!」

雖然身體無法動,歡喜卻寫在朱清良的臉上。延宕數個月的採訪,是因為朱清良在前段日子飽受胃食道逆流所苦,他比喻整個人都像泡在胃酸裡,「醫師評估因為先前戴呼吸器,氣都跑到肚子裡,脹氣下壓到胃,加上自律神經失調也容易胃食道流。」 夫人游燕伶談起過去非常不捨,漸凍症不單是失去身體肌肉控制,常見會有各種併發症,當病程走到中期時,醫師終於提出「要不要考慮氣切?」

「氣切」對於漸凍症病友是病程裡重要的轉捩點,在漸凍症照護中,「營養」與「呼吸」是兩大重要環節,「在發病後的3、5年,一般陽壓呼吸器已經不足以讓肺部擴張,吸到足夠的空氣,這時候就需要靠人工氣切。」漸凍人協會理事長屈穎解釋道,氣切代表生命能延長,但也讓更多家庭面臨照顧上的難題。

氣切雖然改善了胃食道逆流問題,卻讓患者從此無法聞到味道,也無法說話,且需要灌食,也因此有些漸凍症患者不願生活品質下降,而拒絕這種侵入性治療。但游燕伶看著丈夫病程的變化,面對此項重大抉擇時,她只在乎「你怎麼選擇我都好,不希望你一直在受苦。」

也因此在發病 5 年後(2023 年 10 月),朱清良選擇接受氣切手術,但術後卻面臨感染問題,住院超過 2 週之久,身體元氣大傷,加上氣切後無法說話,得用注音符號拼音溝通,初期夫妻兩人還不習慣這樣對話模式,游燕伶常常在拼第 2 個字時,就忘記第 1 個字是什麼了,溝通變得極為困難。

「金鷹獎」年度得主! 憑藉堅強意志繼續投身所愛

出院後朱清良也從台北搬回苗栗老家,中部天氣不像北部濕濕冷冷,也有更大的活動空間,更在休養後幾週,傳來令人振奮的消息——榮獲第 26 屆身心障礙楷模「金鷹獎」。

「很高興,一切越來越好!」朱清良用虹外追瞳設備的眼控電腦,搭配科技語音系統,重建原聲,播放出他想說的每一句話,也讓他在氣切後放下心中的焦慮與不安。

朱清良教授使用紅外線追瞳設備眼控電腦與外界溝通,同時也能上網回覆訊息。/攝影:王芊淩

其實朱清良在發病後仍在台大醫學院授課一段時間,他長期專研免疫學中的樹突細胞,也是台灣第一位把中醫草藥應用在樹突細胞免疫研究中的人,雖然當時雙手已無力,為了讓學生簡易了解免疫學概念,及早預錄音檔搭配電腦動畫和影片,再用口頭補充,教學風格趣味帶有幽默。

有趣的是,朱教授課堂中免疫學的簡報中不斷出現「海綿寶寶」,原來海綿寶寶是朱清良最喜歡的卡通角色,認為它想法不受限制,也不受世俗的拘束,把它作為上課的小助教,難怪這次採訪中,發現教授家中擺滿許多海綿寶寶的卡片,都是過往學生們手作送給朱清良。

「我會堅持下去,只要身體可以支撐,就會繼續做下去。畢竟教學和研究是讓我快樂的事情,我能做的,就會繼續做下去,這些可以讓我暫時忘掉恐懼。」朱清良在漸凍人協會 25 週年感恩特輯中如此說道。雖然現在已經無法行動、無法言語,但他仍會積極地使用紅外線追瞳設備的眼控電腦來回覆信件、看研究報告,以及解答學生問題。

家中角落擺滿一家人合照以及學生送給朱教授的卡片。/攝影:王芊淩

生病練就默契!先生病後太太成為最佳代「言」人

回首朱清良的學習之路,大學念的是「植物病理系」,到了碩士班念「輻射生物」,後來因當時實驗室正在做免疫細胞相關研究,而誤打誤撞走進「免疫學」的世界。對此太太游燕伶有點自豪的笑著說:「他的個性就是不喜歡照著既有的軌道走,喜歡有一點變化,而且個性非常樂觀正向。」

正因為多繞了一點路,兩人才有機會認識。游燕伶是朱清良大學時的學妹,兩人相差 3 屆,因朱清良總是熱情參與系上活動,像是羽球、籃球比賽,為系刊撰寫文章,兩人朝夕相處而擦出愛的火花。

朱清良在國衛院擔任研究員時,游燕伶同時也是助理,兩人婚後育有一兒一女,一家人閒暇之餘就喜歡到山上、到海邊,安居樂業、和樂融融。在一下午的採訪過程中,朱清良不時會用表情、嘴型分享他的想法,一個眼神、一個挑眉,游燕伶馬上就能心領神會,了解意思並代為發言,兩人默契極佳。

夫妻兩人的個性其實是天差地遠的,游燕伶總是很謹慎、朱清良卻是大而化之,自從生病後朱清良變得敏感、擔憂,游燕伶扛起責任處理家中大小事,過去不敢開車的她,也為了載先生就醫,練就了厲害的開車技術。

朱清良教授(右)與太太游燕伶(左)攜手度過各種人生難題。/攝影:王芊淩

活出新的可能!無法有遠大目標卻能踏實每一天

漸凍症患者又被稱為「看天花板的人」,因為生病最後得長期臥床,只能盯著天花板看。台北榮民總醫院神經內科主治醫師季康揚坦白:「縱使患者 3 個月回診一次,但看到的卻是比上一次更明顯的功能退化。」也因此,朱清良更是堅持,只要能坐著就一定坐起身,不讓自己一直躺著,努力的減緩自己身體的退化。

其實在剛確診的時候,朱清良曾過了一段「行屍走肉」的日子,直到加入「漸凍人協會」後,知道自己並不孤單,同時還以自己的專業醫療背景,為病友講解最新的研究發展,成為病友的諮詢對象,慢慢從中找回對生命一點點的掌握力。「雖然身體部分失能,但只要能做點事就很高興了。」朱清良不奢求遠大夢想,選擇更踏實過好每一天。

過去 5 年朱清良積極尋找各種治療方式,也做過基因定序、申請恩慈療法進行過 5 次幹細胞治療,還遠赴日本申請藥物回台治療,努力在無解的神經元疾病中找到一絲希望,仍難抵身體一天天退化。

如今朱清良只剩下手指輕微能用力,當記者問到「會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像自己嗎?」朱清良點了點頭,但眼神卻不落寞,反倒以堅意的微笑回應。他「身體力行」地告訴我們,他仍是充滿勇氣的努力與疾病共存,也證明他可以「以不同方式活出新的可能」。

屈穎比喻與漸凍症共處的日子,就像是島上的天氣「一半晴、一半雨」,晴天風平浪靜,過著所謂的日常,體會好好活著就是幸福;雨天時烏雲密佈,強韌的生命也顯得脆弱,但游燕伶從未鬆開丈夫的手。

現在,朱清良仍朝著前方道路持續前進,就如同經歷風霜雨雪才綻放的茶花,自信且堅毅地活著。

文 / 王芊淩 編輯 / 賴以玲 圖 / 孫沛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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