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 年是一場冠狀病毒肆虐全人類的災難年,許多科學家都在想辦法要殺死、根絕這次引起大災難的冠狀病毒,但這種以人類為尊的心態,或許正是導致這次局面的原因。
「人類不可能比得過病毒,冠狀病毒比冠狀病毒學家還要聰明,病毒一定有很多奇妙的方法,可以把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。」中研院院士、病毒學家賴明詔直言,「這個冠狀病毒的演化,是特別受到上帝照顧的。」
讓科學家們尊稱為「冠狀病毒之父」的賴明詔在 30 年前開始投入冠狀病毒研究,那時冠狀病毒被認為只是「感冒病毒」,研究的人少,非常冷門,連申請研究經費時,他都要再三強調「冠狀病毒未來會很重要」,才能順利過關。
直到 2003 年,亞洲地區爆發 SARS 疫情,才讓冠狀病毒成為病毒學研究的大熱門,更發現這或許是對人類最有威脅性的一種病毒。
冠狀病毒的演化是上帝的恩賜!賴明詔:永遠會有新興病毒出現
病毒可以分成 DNA 病毒、RNA 病毒 2 種,DNA 病毒在複製的時候,需要複製雙股的基因,還要經過轉譯的作用;所以速度比較慢、也比較不容易突變、進化,相對來說是比較好控制的病毒。
但 RNA 病毒只有單股,複製速度快、又容易突變,相對來說比較難控制,像是愛滋病病毒就是 RNA 病毒,它也是世界上最難治療的疾病之一。
賴明詔說,而冠狀病毒又是 RNA 病毒中,最特別的病毒。
「它有世界最長的 RNA 基因,有 3 萬個鹼基(承載基因的單位),理論上這樣的基因不應該存在,因為 RNA 複製時常常會出錯,所以超過 1 萬個鹼基之後,很多基因就會失去功能。但冠狀病毒可以遠遠超過這個數目,必然有個改變,可以去彌補出錯的問題。」賴明詔說。
雖然現在還不確定這個改變是什麼,但賴明詔也發現,其實冠狀病毒會有「基因交換」的現象。
「2 個不同的冠狀病毒 A、B 同時去感染一個細胞之後,出來的新病毒,基因是 2 個病毒的『雜種』,包含一段 A 的、一段 B 的基因,所以冠狀病毒突變快,生存的很好,可以在繁殖過程中,把那些出錯的部分彌補過來。」
而這次的新冠病毒又比以往的 SARS 傳播力更強,賴明詔說,「新型冠狀病毒跟 SARS 的病毒是很相近,但病毒受體的附著力將近高了 20 倍,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傳播力很高,這是非常、非常奇怪的,我們以為新的病毒突變以後不會附著在受體,但附著力反而增加這麼多。」
在這樣的狀況下,賴明詔說,不管是動物跟動物接觸、還是動物跟人接觸,都可能產生出新的病毒,「只要接觸越來越多,我相信這個新的病毒會不斷的、繼續產生,而且會持續演化。」
蝙蝠是冠狀病毒最重要的動物關鍵
而跟冠狀病毒最緊密連結的動物,其實是「蝙蝠」。雖然很多動物身上都會帶有冠狀病毒,但目前觀察到的動物,只有蝙蝠可以跟冠狀病毒完全和平相處。
台灣病毒學權威、研究病毒數十年的徐明達說,因為蝙蝠本身有很多可以抑制病毒發展的因素,但這些因素是一道雙面刃,同時會導致感染更厲害。
「一個是牠會製造很多干擾素,抑制病毒的發展,但是製造太多干擾素會影響細胞的活性,讓感染更厲害;但冠狀病毒在人身上,不會引起干擾素的製造,而蝙蝠有另外一些因素,很多干擾素也不會影響細胞。」徐明達說。
再加上蝙蝠的壽命很長,有的甚至可以存活四十年,種類又多、因此會帶有變種的病毒,同時數量也很多,病毒產生也多,所以影響的範圍也特別的大。徐明達說,「所以蝙蝠可以帶著病毒到處飛,到處去接觸(感染別人)。」
但人類直接接觸到蝙蝠的機會很少,即使接觸也不容易直接引起突變,徐明達說,「雖然(新冠病毒)跟蝙蝠定序有 96% 相似度,其中最重要的細胞受體的蛋白質不一樣,所以一定是有經過別的動物,經過變化,才變成新冠病毒。」
「這就是中間宿主。」林口長庚副院長、也是感染科醫師的邱政洵說,「冠狀病毒的自然宿主是果子狸跟蝙蝠,病毒接觸到中間宿主可能會停留一下,再傳染給人,但因為人不是自然宿主,病毒不會跟我們共存傳很久,所以之前像是 SARS、MERS 才會被控制住。」
所以邱政洵很樂觀的認為,只要人類控制好跟動物的界線、不要輕易接觸野生動物、不要侵犯動物的領域,保持防疫觀念,新冠病毒還是有機會可以完全消失。
「只是它慢慢適應了人類的環境,雖然它終究看起來不會讓人類一輩子帶著它,但一旦一輩子帶著它,那就不得了了、那就完蛋了,它比前輩們已經更適應了人類的環境,這就是現在困難的地方,未來也可能會再有更新的病毒出現。」邱政洵說。
徐明達則強調,其實這就是世界衛生組織(WHO)存在的重要性,「像是非洲、(中國)大陸,他們吃動物,就要特別注意有沒有新的病毒跑出來,WHO 要去查、要去觀察。」
如果 WHO 在新冠病毒出現的時候,馬上派專家去看,再通知世界各地,徐明達認為,「這樣就不會傳染了。就不會有旅遊(把病毒)帶過來,限制傳染源,就不會有大的傳染病。」
但遇到像是 WHO 這次反應慢半拍的情況,徐明達則說,那就要仰賴各國自己的防疫警覺性,「就要像我們這次這樣子,自己想辦法派人去(調查),趕快回來然後堵住。」
人類的作為決定下一波傳染病是否會大流行
但要觀測疾病、防範新病毒的產生,其實並沒有想像的這麼容易。台灣大學副校長、也是這次台灣疫情指揮中心的專家諮詢小組召集人張上淳則坦言,「其實從過去幾十年經驗知道,一直都會有所謂新型的傳染疾病。新興傳染疾病被提到且建議要重視,已經很久了。」
從愛滋病毒、伊波拉病毒、漢他病毒、中南美洲許多造成出血熱的病毒、登革熱病毒,甚至像流感病毒在 1918 年、1967 年、2009 年都有一波大流行,都是不斷進化的傳染病例子。
而在 SARS 之後,張上淳馬上投入建立「感染控制 SOP」,他說,在這幾次冠狀病毒的傳播以後,我們應該要體認到,「隨時都有可能有新的病毒造成我們人的感染。」即使這次疫情有控制下來,不知道多久之後,還是會遇到新興疾病,也許是冠狀病毒,也許是其他病毒。
但,人類常常是「健忘」的,賴明詔也對此感觸很深,「2003 年 SARS 爆發後,我從美國回到台灣來,這時候有很多研究經費,來發展疫苗、來發展藥,但 SARS 消失以後,這些錢都就沒有了,就沒有繼續研發下去,這是很可惜的。」
賴明詔說,不只是台灣,全世界都有同樣的問題,當疾病消失後,經費沒了、研究也沒有繼續,「我們沒辦法拿到這些經驗,如果以前繼續做下去的話,也許今天就有疫苗,這是很可惜的,所以我希望,這次的經驗,可以讓我們繼續支持新型傳染病的準備跟研究工作。」
不過對議題的重視程度,一樣決定接下來傳染疾病防治的走向。張上淳舉例,像是濫用抗生素導致抗藥性細菌的問題,「抗藥性細菌在醫院很容易傳播,可是這個要看醫院的主管是不是非常重視。」
感染科醫師都是靠知識,但台灣的健保系統中,「知識」是不太值錢的,動手操作儀器、給藥的給付才會比較多。「如果管制的抗生素少開點藥,可能醫院就少賺一點錢,所以不容易真正受到重視。」張上淳說。
所以一次又一次的疫情,讓台灣留下一點經驗,但比起某些國家還是偏落後。張上淳說,比如韓國針對病毒的檢測試劑很早就研發出來,被很多國家使用,台灣還是沒辦法那麼快,「如果我們以後要變先進強國的話,這些東西我們平常就要投資。」
而在面對下一步,人類與病毒的戰爭到底該何去何從?徐明達說,「我希望人類能夠知道,病毒其實充斥在我們周圍,它們並非全部是敵人,有些甚至還跟人類有『合作』的關係。跟病毒互動,不只是有戰爭,更要學會平衡。」唯有充分認識病毒是什麼,才有機會知己知彼、百戰百勝。
賴明詔則說,保持謙虛是最重要的一步,「病毒太聰明了,我們沒辦法打贏病毒,只能求一個和平共存。大家都要了解傳染疾病的重要性,控制以後未來可能再發生的病毒。」
文/盧映慈、王芊淩、林以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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