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告訴你一個故事,年輕的老師跟家長說,孩子可能要帶去檢查一下、跟別人有些不同,家長激烈反彈、認為是這個老師『不會教』,結果後來換了一個資深老師,再也沒有說過孩子什麼,家長高興的不得了,卻沒發現孩子在學校是被老師『隔離在角落』的。」
大人自己想像出一個美好的理論情境
ADHD(Attention Deficit Hyperactivity Disorder,注意力不足過動症)的討論近年越來越多,但積極治療到底是不是對人格的抹煞,也是很多家長、老師頭痛的問題;也有人認為,ADHD只要靠包容、關懷、愛,就能幫助孩子融入社會,找到自己的長處,所以反對給過動兒進行治療。
而ADHD的小孩,在學校因為注意力無法集中,或是因為無法控制衝動而跟同學起了衝突,老師跟家長就會降低對ADHD小孩的標準,像是不要求寫功課、希望同學們可以包容孩子時常踢人、打人的行為等,創造一個「陪伴與包容」的環境,讓ADHD孩子自由成長。
嘉義長庚醫院精神科教授主治醫師陳錦宏長期關注ADHD議題,對於這樣的觀念只能歎氣,「大人自己想像出一個美好的理論情境,用過度的期待加在其他學生身上,你要小孩子去包容小孩子,這多麼困難?同學們只會覺得不理這個ADHD的人,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。」
陳錦宏說,大人會以為包容是對小孩子好,但卻忘了有40~50%的衝突跟壓力都來自同儕,跟老師的只有20%;「被排擠、孤立、當空氣,對小朋友來說才是最可怕的,這不就跟當面罵你『細菌』一樣嗎?只差沒有說出來而已,大人這樣做,很可能是用自以為的善意,讓孩子暴露在社會孤立的危險中!」
缺乏實證知識的包容反而使ADHD成為霸凌者
而在試圖保護ADHD孩子的同時,其實也會傷害到其他的孩子,陳錦宏說,「如果今天其他孩子在考試的時候一直被『ㄎㄟ』到,不停受到干擾,你試想自己的小孩受到干擾時,會要求他們包容嗎?這是同理心的問題。」
在各國、包括台灣的ADHD治療研究中,有80、90%的孩子都可以改善,「你看到這個孩子很努力、很願意尋求專業協助、願意去做,而且有進步,你就要鼓勵他,也就是當他犯錯的時候,老師跟同學要像對待其他人一樣,知道『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機會』,給他幫忙跟協助。但孩子常常因為症狀導致犯錯,卻不去尋求專業協助,怎麼有資格要求別人包容、要求別人成為症狀錯誤行為下的受害者。」
陳錦宏說,對ADHD的孩子不是無條件包容,也不是無條件嚴苛,當他們有積極接受治療,但某天還是打翻東西、不小心踢到人,不可以用「你今天沒吃藥」反過來罵他ADHD,要鼓勵他在進步的基礎上持續前進,當作一般的學生去關愛、接受,「這個才是真正的包容。」
無助的家長怎麼做才是對的?
但陳錦宏也理解,願意面對的家長在親戚、外界的種種壓力下,很難保持正向樂觀的對待孩子,學校老師在沒有資源的情況下,也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,所以他才創立「社團法人台灣心動家族兒童青少年關懷協會」,希望透過「共同行動模式(Shared Action Model)」,讓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需要的,就像ADHD的加油站一樣,可以有專業知識、有溫暖的支持等。
「共同行動模式是每個人都要負起責任、都是平等的,不是過去以醫師為主的概念,而是把家長、孩子的意見都納進來」,陳錦宏說,「家長才是24小時跟孩子在一起的,也要扮演某種程度的治療者,而且可以看到醫師看不到的地方」,而醫師同時也可以當家長的照顧者,提供專業支持。
現在心動家族的關懷Line群組中,共有920個家庭,半夜11、12點的時候最熱鬧,因為媽媽們忙完一天的小孩之後,還要跟公婆、老公吵一架,身心俱疲弄到半夜,只能向有共同經驗的媽媽們求助;「有時候跟這些媽媽出去辦活動,孩子有狀況,心理師還在想怎麼辦,4、5個媽媽已經把情形控制住了。」
陳錦宏說,家長、老師需要專業的協助,也需要心理支持,協會就扮演連結醫師、心理師、社工師與家長、學校的關鍵角色;而每個孩子的狀況不同,但孩子跟孩子之間可以互相理解,把所有人都納進來變成一個大家族,更能夠找到自己最獨特的那個解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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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盧映慈 圖/許嘉真